我又要逃跑了。

　　我在一家饭店后厨洗碗，管吃管住每月2800元。

　　这是我干过的第二十一份工作，我本来挺满意这份工作，不用和人打交道，戴着口罩，围裙，橡胶手套把一摞一摞的碗洗净，干完自己的活就走人，不用刻意去看别人的脸色。

　　也没人来招惹我，特别清净舒心。

　　所以这份工作我干了有一年半了，比别的工作都长。

　　只是饭店最近新来了一个厨师，叫二喜，有事无事总喜欢向我身边凑，摸着我的手说：“金叶妹妹，这双小手洗碗可惜了，下班后我带你去商场买套好的化妆品。”

　　我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不说话。

　　他还以为我害羞，蹲在我面前，小声说：“哥有钱，今晚带你去吃全聚德烤鸭，看你瘦的，哥心疼，老板是我哥们，回头我和他说说，让你去管前台，风光。”

　　我在饭店里从来不多说话，和每个人都保持着澹澹的疏离，他为什么要招惹我呢，我也不想要什么风光。

　　我洗完碗，招呼配菜的大利帮我把大盆里的脏水倒到街上去。

　　到了门外，大利凑进我耳边告诉我：“叶子姐，二喜不是好东西，你别上他的当，他在老家有老婆，到咱们这里后，和饭店的三个服务员都已经睡过觉了。”

　　我知道，当二喜摸着我的手，说要给我买化妆品的时候，旁边叫翠云的服务员，眼睛里飞出无数把小刀子，恨不能千刀万剐了我。

　　他给你块糖，就想睡你，这是我亲身经历的可怕教训，我不会再上当的。

　　而且男人在我心里猪狗不如，他们对我好的背后，总是藏着龌龊的目的，对男人我从来是没有好脸色的。

　　但我知道得罪不起他，只能再次逃跑，像以往一样，无论是真心对我好的男人，还是假意奉承我的男人，只要他们流露出一点点想和我，近一步发展的势头，我就逃跑。

       
　　我跑到了一座比较小的县城，以前我曾经在这里呆过，挺喜欢这里的，偏僻，环境不错，而且工厂多，有消费潜力。

　　在这里观察了几天后，我将十年东奔西跑打工挣的钱，投资了一个两千元的小项目，摊煎饼果子。

　　老师过来教了我几天，我又弄了辆车，开始出摊，我把摊子支在一家钢铁厂附近，五块钱一块的煎饼，我给的量大，工人们也不讲究味道，便宜就行。

　　三个月后，我的收入就已经达到每月五千元，虽然起早贪黑辛苦点，可这毕竟是我的梦想，有自己的一份事业。

　　旁边有一家牛肉板面店，刚开始老板娘胖婶轰了我几次，说我抢了她的买卖。

　　我请她吃了两次饭，卖惨，说自己多么可怜，家里穷，被父母逼着嫁给不爱的人，只好单身一人逃出来，这几年吃的苦老多了。

　　给她看我手上的老茧，胳膊上的红疹，还有大腿里子被父亲曾经因为我不听话，被烟头烫出的疤痕。

　　当然这些都是假的，骗她的同情而已。

　　多年的历练我早已经看出胖婶外表蛮横，内心柔软。

　　果然，她对我说：“叶子，你就在婶身边卖煎饼，谁敢欺负你，婶给你做主。”

　　工人们能吃，我的存在并没有影响胖婶的生意，因为下夜班的工人们都会买一份煎饼果子，就牛肉板面吃，十多块钱，早餐午餐都有了。

　　这样他们可以中午不吃饭，一直睡到下午三四点，这些话是陆虎说的，陆虎是胖婶的儿子。

　　我在胖婶身边支的煎饼摊，没有影响她的生意，因为两人摊位相辅相成，倒比以前挣得更多了。

　　胖婶和他儿子陆虎说，我是福星。

　　话里话外有搓和我和陆虎的意思。

　　陆虎二十八岁，比我大，技校工，他毕业后，胖婶就托人把他送进了家附近的一家钢企，每月拿六千元钱。

　　这些都是我和胖婶闲聊时，她告诉我的。

　　说实话，我很讨厌男人，陆虎例外，因为他话少，也从不像别的工人那样说黄段子，或者手上借着接煎饼果子的时候占我一点小便宜。

　　他每天下班回来，都会先来胖婶的店帮忙，等忙完人最多的点，再回家睡觉。

　　对我，他从来没有过分的话语和举动，最多说一句，今天天气很好之类，你别累着了的话，是一个老实憨厚的男孩子。

　　我拒绝了胖婶的好意。

　　胖婶问我，叶子你是不是看不上我家陆虎，告诉你，陆虎嘴笨，但他脑子灵，家里的活都会干，饭也做得好吃，婶还稀罕你，你嫁过来吃不了亏。

　　她顿了一顿又告诉我，她已经全款给陆虎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周围设施齐全，还是学区房。

　　我摇摇头说道：“婶，你和陆虎都是好人，我不配，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陆虎得知我拒绝的消息，好几天没在板面店出现，我也心烦意乱，索性收摊两天去逛街。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想着陆虎的好，他浓眉大眼，不爱说话，孝顺，我的煎饼车子有了毛病，只要找他，他宁肯休班也得给我修好，还有他爱看书，爱笑，一笑就露出两个小虎牙。

　　正想着，一个男人举刀就向我冲了过来，我吓得大喊大叫，半天却没有动静，睁开眼一看，陆虎肚子上正在流血，蜷缩在地上，旁边有巡逻的警察制服了举刀男人。

　　有人惊呼，快送他去医院。

　　一番兵荒马乱，到了医院后，陆虎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所幸没有大碍，但陆虎需要休息一个月。

　　后来才知道举刀男人精神有问题，那天家里人没看住，他犯病持刀跑到街上伤人，我不幸成为他的目标。

　　陆虎也正好休班，来买东西，看见我状态不好，已随着我走了两条街，然后救了我。

　　陆虎救了我，我自然要投桃报李照顾他。

　　这一个月，陆虎和我说了许多许多。

　　陆虎说胖婶很早就和丈夫离婚了，独自一人带他艰难度日，虽然以他的成绩能上大学，他还是坚持读了技校，想早点上班分担妈妈的辛苦。

　　他还说：“叶子，我看不得女人受苦，我喜欢你，为了你我愿意把命给你，嫁给我好吗？”

　　这些年碰到的男人里，只有碰到陆虎后，我才不想逃，我承认自己喜欢他，但如果他知道我的过往，还会喜欢我吗？

　　想了一天一夜，我决定不能欺瞒她们。

　　陆虎出院后，我买了些卤菜，准备了一瓶红酒，请胖婶和陆虎过来，喝下两杯酒后，我将心底的秘密向她们坦白。

　　

　　我所在的村子偏远落后，但我们家人丁旺盛，爷爷奶奶共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爸是老大，妈妈目不识丁，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其余几家也大多如此。

　　日子过得最好的是爸爸的三妹，我的姑姑，她嫁给了本村一个卖肉的屠夫，叫林国忠，也就是我的姑夫。

　　他们结婚那年我十岁，姑姑很喜欢我，因为在本村，我也喜欢去她家玩，姑父也经常给我村里的小卖部买些糖块，面包给我吃。

　　他和姑姑去赶集时，还会给我买漂亮衣服，姑姑说，叶子，看，你姑夫是真稀罕你。

　　糖，漂亮衣服，对一个孩子有致命的诱惑，我更爱往他家跑了。

　　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奶奶的生日在阴历五月左右，天气已经很热了。

　　我穿着姑姑给买的长裙蹦蹦跳跳在门外玩，姑姑喊我：“叶子，快要吃饭了，去喊你姑夫吃饭，他怎么还不来，你去喊喊。”

　　姑姑在做菜，没时间去喊，她说姑夫在家收拾一头猪。

　　我家在村南头，姑姑家在村北头，我骑着车子一熘烟向他家而去。

　　进了院门，姑夫刚收拾好杀猪家伙。

　　我说姑夫，我来喊你吃饭。

　　他回答一声，看了我一眼，然后喊我进屋，说有好吃的。

　　我随着他走进里屋，抓起他扔在炕上的一包糖，刚想走，他一把抱起我，坐在炕上：“叶子，来，姑夫稀罕下。”

　　
　　我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手从脖子伸进去我的胸前捏了几下，然后将手拿出来，又从我裙子底下掏进去，还喘着粗气说：“叶子，姑父是真稀罕你，这件事不能对别人说，不然以后就没糖吃。”

　　他脸红得像村里大队部广场上，来过的卖艺人那只猴子屁股一样。

　　我想挣脱他，他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我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

　　他把脸埋在我的脸上，舌头伸进我的嘴巴里，一股烟味呛得我咳嗽了起来。

　　我挣扎着想要下炕，他确实松开了我，却是到堂屋关紧门，回来后将裤子褪到脚下，他下体的一样东西支愣愣的对着我，是丁丁。

　　我傻了。

　　我看过弟弟尿尿的小丁丁，可没有这么大。

　　姑父把我拽过去，让我摸它，说这个东西更喜欢我。

　　我吓得哭出来。

　　姑父捂住我的嘴，要掀我的裙子。

　　此时外面有人喊他，问他怎么还不赶紧去吃饭，就等他开席了。

　　他慌忙提上裤子，说马上去。

　　然后转脸告诉我，如果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就像杀猪一样杀了我。

　　走出门口，他和来人说，我给叶子拿包糖，昨天去城里新买的，她最爱吃的口味，找了半天才找到。

　　那人还夸他，说他对我这个大侄女没得说。

　　

　　我不敢向别人说这件事，但是再也不肯独自一人去姑父家。

　　可是大家庭总有这样那样的聚会，每次姑父一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就把我抱在他怀里，用胡子扎我的脸，用手摸我的大腿，我挣扎着跳下来，跑到院子里。

　　姑姑还笑着说：“叶子，你跑什么，那是你姑父稀罕你呢。”

　　爸妈随声附和，说林国忠是真稀罕叶子。

　　还把我叫回来，推到姑父的身边。

　　我多了作噩梦的习惯，经常在半夜哭醒，可是没人在意，大人们说，小孩子都这样，大了就好了。

　　而且我越来越怕姑父在的场合，只要有他在，我都是能躲就躲，喊我也不往他跟前凑，姑姑骂我不懂事，白眼狼。

　　来年麦收的时候，因为我家抢到的打麦子机在半夜，弟弟被送去奶奶家，姑姑和姑父被叫来帮忙，帮爸妈打麦子。

　　我自己在屋里住，反正打麦子就在后院空场上，我没有害怕，喊一声，爸妈就能听见。

　　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我感觉有人摸我的脸，我第一反应是来小偷了，刚想嚷，那个人捂住我的嘴，褪下了我的小内裤，然后觉得有什么东西塞到了我的两腿间。

　　只是不一会，灯就打开了，是姑姑进来找水喝，听到动静，开了灯，姑父正趴在我的身上。

　　看见姑父的样子，她大骂：“该死的林国忠，你是牲口吗？”

　　然后哭着对他又扑又咬。

　　父母也进来了，爷爷奶奶也被叫来，几个人从夜里商量到天明。

　　我以为他们会对林国忠有什么惩罚，但什么都没有，他们告诉我，那是姑父稀罕我，不过不能对外人说。

　　过了半个月后，我看见家里开始翻盖房子，姑父跑前跑后，别人都说，你们家这个姑爷真不错，盖房子又出钱又出力。

　　姑姑和姑父人前也很恩爱。

　　
　　从那以后，我就变得愈发沉默，如果没人主动和我说话，我能一个月不说话，而且姑父还总是频繁来家里，目光像狼一样锁定在我的身上，我只要看到他，就会喘不过气，肌肉紧张。

　　我知道我要逃离他。

　　初中毕业后我偷了家里五百块钱出来打工了，和爸妈还有所有的亲人，再也没有联系。

　　我怕男人，只要和他们说话就心里紧张，怕他们发现我可以随便欺负，还觉得自己脏，以后不值得任何人爱，我把自己包在重重的壳里，晚上还会拿针扎自己的手腕，大腿，只有疼痛能够掩盖我心里的紧张。

　　胖婶和陆虎听完，面面相觑。

　　“我是一个很脏，很脏的人，如果你们嫌弃我，我马上就走。”

　　胖婶起身抱住我：“傻丫头，你受苦了，今后有婶在，谁欺负你，我和他拼命。”

　　胖婶把陆虎赶出去，也和我说了一个秘密。

　　陆虎是她年轻时被强奸生下的孩子，而陆虎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她只告诉陆虎，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在他还在妈妈肚子里就逃跑了，你以后不能这样对女人。

　　我惊讶地望着她，她点点头：“这不是咱们女人的错，叶子，相信我，我把陆虎教育的很好，他会尊重女人的。”

　　我回老家办理了证件，给了父母一大笔钱，算是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他们老了，头发白了，跟在我身后，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是我不想原谅他们，也不想让他们参加我的婚礼。

　　我们结婚后，陆虎说他会拿命救我，今后也会以命护我，不会再让我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幸好遇到胖婶，遇到陆虎，不计较我的过去，不然我想自己的一生就会孤独终老。

　　如今我已经怀孕了，这是一个带着爱出生的孩子。

　　我要去迎接新的生活了，原来这世间是有爱的，所以别放弃希望。

　　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我会告诉她保护自己，并且护她一生周全。

　　如果是男孩，我会告诉他要像爸爸一样关心爱护女孩，那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