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时间带走了我们的过去,也带走了过去的我们。可有些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没有被淡忘,反倒愈来愈清晰。可能是年龄的原因,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愿意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特别是下乡插队的那段知青往事,常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曾经的知青往事之所以成了我忘不掉的记忆,因为当时我确实问心有愧,当时做的那些事情,现在想想还觉得愧疚和脸红。
我是1969年冬天和同学们一起到承德地区围场县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当时到围场插队落户的基本都是我们天津的知青,我们一中的三名女生和四名男生被分派在了道坝公社东沟七队插队落户。
从天津到围场路程不算远,可那时路况不好,交通不便,我们下了火车换乘汽车,到了公社驻地还要步行十几里山路,总共历时两天,我们才到达目的地。到了东沟我们才知道,东沟偏僻寒冷又贫穷,到处都是荒山秃岭,贫穷到什么程度,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根本就不是之前宣传的那样,哪有牛羊满山,哪有山清水秀?更没有鱼米之乡。
不管是欺骗还是虚假宣传,但一切都已无法改变,想返回天津根本不可能了,我们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好在队长和乡亲们都很热情,都很淳朴善良,帮我们打扫房间,帮我们摆放行李,给我们抱来柴火烤火取暖,我们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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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部的那三间房子虽然很破旧,倒也很宽敞,中间的房子是厨房,两头是我们居住的地方。我们三名女生住东间,四名男生住西间,两间房子里都有火炕,厨房里有两个灶台,分别烧两铺炕。
安顿好了住的地方,赵队长安排了一名大嫂帮我们烧炕做饭,也教我们学习烧炕做饭。赵队长说我们要尽快学会烧炕做饭,队里派人帮我们是暂时的,不能总帮我做饭。
围场的冬天很冷,比天津要冷很多,处处都是皑皑白雪。当时正是冬季农闲,地里没什么农活,我们当时的主要任务就跟着那位大嫂学习烧炕做饭,学习劈柴挑水。赵队长说我们接受再教育的第一课就是先学会生活自理,要先过了生活自理第一关。
当时我们知青下乡插队的第一年由国家供应口粮,吃粮问题基本有保障。刚到东沟插队落户,烧柴问题也不用我们操心,赵队长说村头场院边上的那一垛秫秸和谷草就让我们当烧柴。最大的困难就吃水和吃菜问题,挑水要去牛棚院子里的水井去挑,来回二里路,主要是冰天雪地路滑,对我们一帮十六七岁的孩子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吃菜只能靠乡亲们救济,当时有钱也没有地方买菜,老乡家有储存的萝卜白菜,赵队长第二天就给我们挎来一篮子白菜和萝卜,乡亲们也都自发地给我们送白菜送萝卜,也有送咸菜的。
临近春节的时候,帮我们烧炕做饭的那位大嫂就不帮我们做饭了,当时我们基本也都学会了烧火做饭。特别是我们三名女生,都学会了发面蒸窝头,学会了贴饼子,也学会了炖菜熬糊糊,生火烧炕更是不在话下。
春节过后,我们知青就自己做饭了,四名男生只负责挑水挑柴(从场院把烧柴挑到队部来),我们三名女生负责和面蒸窝头,负责烧炕炖菜熬糊糊,刷锅洗碗也是我们女生来做。看看四名男生一个比一个懒惰,我们女生也就有意见了,张秀丽说不能这样惯着他们男生,干脆和他们分开吃饭。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有争吵也没有什么不愉快,四名男生就和我们友好协商,另立伙食。好在厨房里有两个锅灶,都能做饭,倒也没啥问题。
分灶另立伙食以后,四名男生就轮流值日,一人做饭一天,他们四人都会和面蒸窝头,也会炖菜熬糊糊,比我们女生做饭还快。我们三名女生还是一起做饭,吃完饭轮班洗碗。烧火做饭对我们女生来说没有任何困难,可我们之前都没去挑过水,打水对我们来说还真有点难度。
每次去水井挑水,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掉到水井里。两桶水从牛棚挑回队部大院,能剩下两半桶就不错了。另两名女同学最打怵的也是去挑水,张秀丽第一次去挑水还跌倒了,把衣服都弄湿了。有时我们做饭水不够用,就去男生水缸里舀水。那几名男同学都很友善,看我们挑水困难,他们去挑水的时候,就帮我们挑两桶,我们基本就不用去挑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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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生产开始以后,我们也要早起晚归跟着社员们下地干农活,劳动一天收工回来还要做饭,确实是有点难以适应。看看男生天天帮我们挑水,帮我们挑柴,我们觉得不好意思,就主动提出和他们归伙,还是在一个锅里搅饭勺,毕竟是做三个人的饭和做七个人的饭都是一样的工序,也麻烦不了多少。
之后的日子里,男生除了挑水挑柴,也和我们抢着做饭,抢着洗碗,大家相处的也算和平友好,基本没再发生什么不愉快。
一年后,上级不给我们知青供应口粮了,我们也要靠挣工分分口粮,用汗水换来的口粮也就愈显珍贵了。因为我们生产队的耕地多为山坡地,广种薄收,社员们的口粮也是勉强能填饱肚子。当时我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再加上劳动强度大,天天都有吃不饱的感觉。我们女生还好,一顿饭每人一个窝头就差不多能吃饱。可男生就不行了,他们一顿饭至少要吃两个窝头,李吉坤一顿饭要吃三个窝头,还要喝两大碗糊糊,他一个人一顿饭的饭量,就是我们女生一个人一天的饭量。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的口粮也就断顿了,不得不厚着脸皮去队里借粮。
到了第三年秋后,那年的收成也不好,我们担心粮食不够吃,张秀丽又提出了和男生分伙的建议,建议另立炉灶,免得我们女生到时候也跟着没粮吃。
第二次分伙,男生虽然没说啥,但也看出了他们的不满意,我听到李吉坤背后说我们的坏话,他说我们女生太小气太能计较,多吃一个窝头也计较。就这样,我们再次另立伙食,真正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我们自己能挑水能打柴,也就不欠他们男生什么了。
1974年秋天,我们七队得到了一个招工名额,赵队长让我们自己分配这个名额。他们男生首先发扬了风格,说我们女生优先,他们都不争这个名额。最终,张秀丽去公社供销社当了售货员,我和杨庆芳虽然没能去供销社工作,但我俩还是发自内心感激四名男同学。
第二年春天,县棉纺厂和地区罐头厂招工,我们七队又得到了一个招工名额,四名男生还是发扬了风格,把招工进城的机会留给了杨庆芳,杨庆芳成了地区罐头厂的一名工人。对于男同学的无私和慷慨,我由衷地敬佩他们。
自从知青点剩下了我一名女生,男生就提出让我和他们一起吃饭,还说不让我做饭也不让我洗碗,毕竟他们四个人也是一日三餐,不差我一个。就这样,我又和男生一起吃饭了。后来的花费中,他们男生总是让我少拿一点,理由是我饭量小,理应如此,这反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抢着做饭,抢着刷锅洗碗。张秀丽每次回来看我们,都会给我们带一些食品,还总是向男生道歉,总是说当初自己太小气太自私,请大家原谅。
1976年冬季,我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回天津读书,我赶上了推荐上大学的末班车,也是我们东沟大队唯一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我离开东沟的时候,四名男同学还要把我剩余的口粮折成钱给我,我红着脸说:“这么多年,你们给了我很多关爱和照顾,我发自内心地感激大家,这一点粮食你们要是再给我钱,那不是让我难堪嘛……”
离开东沟那天,四名男同学步行十几里山路,一直把我送到公社汽车站,他们还给我带上了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块咸菜疙瘩,让我路上吃。同学们的纯真善良令我感动,我挥泪和大家道别的时候,禁不住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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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半个世纪,每当回忆起在围场插队的点点滴滴,每当想起和男同学闹分伙的情景,我还觉得内疚和脸红。感谢四位男生当年给予的关爱和照顾,这份恩情我会谨记在心,直到永远。也感谢当年乡亲们给予的关爱和温暖,那里的沟沟坎坎我还记忆犹新,那里的老老少少我也都历历在目,围场永远都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和同学们会经常回去看望乡亲们的。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侯梅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