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你那电费交了没?我昨天听村干部说要断电了。”
“断就断吧,反正一个月就用那点灯,电视早坏了。”
春桃蹲在门口洗衣服,水冻得她手发红,声音却依旧硬朗。她42岁,个头不高,五官耐看,皮肤粗糙了些,可眉眼间仍有当年村里小花的影子。
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女强人”,一个人带着10岁的儿子浩浩,把家里3亩地种得规整,还养了几只鸡。
“春桃,你也不容易啊。”邻居赵嫂子叹口气,“都说这年头光棍多,可你这么能干,咋就没人上门提亲呢?”
春桃没回头,揉着衣服使劲搓了一把,“我带着个儿子,谁愿意来当后爹?他们啊,只想找没娃的,还得听话、会做饭、别管钱。”
赵嫂子听了摇摇头,“可我们这村,三十出头的光棍一排排,年纪大的都快奔五了,他们也挑?”
春桃嗤笑一声,“他们不但挑,还嫌我‘二手’,嫌我有个拖油瓶,说难听点,真要我嫁给他们,不如一个人自在。”
这话,说得嘴硬,可眼里泛起了几分涩意。
春桃不是没人追。
前几年有个叫李二狗的,四十六岁,家有瓦房,种地手艺也不错。追她的时候嘴甜得很,说什么“咱俩过日子不差你这娃”。
可一听说她儿子调皮、有点逆反心理,他立马怂了:“孩子不好带,这以后要是打我咋办?”
春桃那天气得当场掀了饭桌。
还有一个刘大柱,离过婚,说是想要个女人照顾自己,可一上来就说:“我这边没啥钱,你来得把你地卖了,房子得一起盖。”
春桃冷笑:“我跟你过日子,还得倒贴?”
这天,春桃上街买油,路过村头小卖部,就听见几个男人在那抽烟聊天。
“哎,你听说没?春桃那女人又推了一个人。”
“哪个人啊?”
“前天刚回村的周铁柱,外面干装修的,五十出头。他妈还特意来给春桃说媒呢。”
“她咋想的啊?人家有技术有钱,图啥不愿意?”
“还不是那个娃,听说春桃说了,要嫁可以,娃得她说了算,不能管教。周家一听这话就反悔了。”
“说实话,春桃模样还可以,就是命苦,太强势了,又带个儿子,哪个男人敢真心娶她?”
春桃站在墙角,听得心口一阵闷。
她回到家,坐在屋檐下,半晌没说话。
“妈,咱什么时候能搬到城里去?”儿子浩浩突然冒出一句。
“搬啥城里,咱家哪来钱?”春桃扯了下嘴角。
“那你能不能找个爸爸啊?我同学都有爸爸带他们去钓鱼、买玩具……”浩浩撅着嘴。
春桃看着儿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期待,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何尝不想呢?可她不能拿儿子去换一个“可能会打骂孩子的继父”。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村头那些闲言碎语,还有儿子那句“你找个爸爸吧”。
第二天,村主任突然来敲门:“春桃,县里搞扶贫搬迁,你家条件符合,可以申请集资房,进县城住。”
春桃一愣,“我也能申请?”
“当然,主要是你户口没转出去,你又是单亲母亲。”
她当场签了字,心里忽然有种“活下去”的力量。
一年后,春桃带着浩浩搬进了县城的集资小区。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干净明亮。
她在县城找了份保洁工作,早出晚归,工资不高,却也够两人生活。
有一次,她回村探亲,穿着整洁,脸上带着久违的光彩。
村里人纷纷议论:“哟,春桃变样了哎。”
“听说她儿子在县一小上学呢。”
“女人还是有志气的,她能靠自己过好,真不容易。”
李二狗和刘大柱看到她也都愣了,曾经的“挑三拣四”,如今只剩悔意。
村头赵嫂子小声感叹:“咱村的光棍还在原地打转,人家春桃早就走出去了。”
春桃笑了笑,对赵嫂子说:“以前我也盼着有个男人过日子,可现在我明白了,有些人不是没人爱,是不愿凑合。”
“我儿子调皮,可他是我命,我不想拿他去换一个没把握的未来。男人不愿接受我们娘俩,那我就自己带他走出这条路。”
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澈坚定。
夕阳落下,春桃站在老屋前望了会儿,摸了摸破旧的门柱,转身回了县城的新家。
她知道,这一辈子也许再不会有人牵她的手,但她牵着儿子的手,一样可以走得很远。